蒜王

夏天见面的时候在海边吧

罗渽民 | 回南天

   回南天。

  

  陡然上升的气温劈头盖脸给前一晚盖厚被子的我来了一招,我一直不懂得如何处理一觉醒来油头油脸的情况,感觉浑身的毛孔被堵塞我的呼吸也跟着堵塞了。

  

  呼吸不畅。

  

  滴落在水里的钠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一粒也能激起千层浪,想回家想逃离练习册的念头一旦出现只会愈演愈烈,奈何我早就少了高三时的孤勇,给父亲的电话也在踌躇整整十二个小时后才拨出。

  

  胃痛,腰痛,头痛还有早就在四岁时候治好的心脏病,已经被我用了个遍的糟糕借口,父亲叹了口气说你想回来就回来吧。

  

  我默认是父亲驱车从市区来这个坐落郊区的市重点中学接我回家,等在校门口看电子屏上四月一日的日期一遍又一遍,第七十二遍,熟悉的黑色轿车开着远光灯出现,还有驾驶位上的罗渽民。

  

  怎么是他,怎么能是他。

  

  没什么好说的,我拉开车门坐上后排,塞着耳机,车厢内沉默不语不代表我没在微信上对父亲不口诛但笔伐,直至高三前都缺失的陪伴是我肆无忌惮用最无理的一切方式责怪他的理由。

  

  直到手机没电,蓝牙耳机的降噪模式在手机关机自动断联后三秒关闭,世界的声音才被我接纳,车内电台正播放着最近的流行曲,我不知道名字但也能在心里哼出两句。

  

  窗外呢,没有任何的路灯,月光和远光灯灯光拼凑我能看见的光景。罗渽民没有走人们惯走的国道,而是绕进了旁边的高速路。来自导航的机械女声准确报出多少多少米后设置有服务区,罗渽民在后视镜里打量我,我迟钝地和他对视一秒后才转移视线。

  

  “饿不饿?”

  

  罗渽民的询问,整晚的沉默被这句话打破,差不多一整年的我们之间的隔着的冰山也豁开了小口。

  

  成熟一点,有礼貌一点,别人问就要答。

  

  “我回市区吃。”

  

  “他们应该还在高品阁。”

  

  他们,他们指的是他的爸爸妈妈和我的父亲应该,高品阁是市区一家老牌酒楼,罗渽民家很喜欢组宴的地点。

  

  两方的家长是因为我和罗渽民结识于初中才相识,后面慢慢熟络起来,早就成为了时不时要聚餐的朋友。

  

  我复读后好几次放大假碰上罗渽民从省城也放假回来,父亲说要一起聚一聚,我都以要学习啊和罗渽民会抽空见一面啊为由搪塞过去。

  

  其实一次都没约定,一次都没见面,基于罗渽民也不再在我联系人列表的事实。

  

  母亲仍在世的时候,罗渽民一直被他夸会讲话是嘴甜的孩子,的确会看眼色的人,我一次都没被揭穿谎言。罗妈妈给我热情招呼的时候,我反而像是踩在飘在水面上的冰块过河,随时随地都会坠落的心虚。

  

  “只和小民见面了也不来见见叔叔阿姨,和阿姨快一年没见了吧,我们小南长大了好多。”

  

  领我到包厢就,罗渽民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他面前已经开封的餐具,骨碟上还有虾壳。

  

  “阿姨也越来越漂亮了。”

  

  “真是,别什么话都和小民学,饿了没?你爸爸已经加单了南瓜粥和蒸茄子,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再叫人来加。”

  

  罗叔叔把绒面的菜单递给我,还嘱咐我今天他请客一定要想吃什么吃什么。

  

  父亲才缓缓开口,因为我的到来而临时收起来的烟和打火机被他塞在转盘的底下。

  

  “你喜欢的清蒸鸡他们今天不做,这个猪颈肉好吃。”

  

  “小民一来就说要清蒸鸡,说在广州想了很久,但今天就这么巧人家不开这档。”

  

  我觉得阿姨是察觉了什么,从我进来后的每一句话都不离我和罗渽民,努力地给我们找共同点,而我又不可能明摆着黑脸。

  

  假装了一下吧,热情一点,“下次再和他来吃了。”

  

  罗渽民很诧异我会讲到他似的,错愕不到一秒再次恢复他沉稳的模样,笑嘻嘻地回应所有人:“下次下次啦。”

  

  我的筷子戳烂一块白玉豆腐。

  

  

  —

  

  

  阴沉沉的春天。

  

  风铃花偏偏在这个时期绽放,盛满水汽但一直不下雨的层云不仅遮挡灿烂炽热的阳光也同样遮挡风铃花鲜艳的黄色。

  

  是遗憾的踏青旅行。

  

  光和花没有达成双向奔赴,漫山遍野纵然是盛放也显得单调,肉眼尚且如此,更何况相机。

  

  找不到罗渽民了。他那价格不菲的相机可能就是比我通讯设备附带的摄像头好点,好像他寻找了好多拍摄灵感,一直在到处找景。

  

  中年人们的性质抵不过体格带来的疲乏,没一会三个人就齐齐在休息区停下要歇息,留我一个人去探索黄花满天飞的景色。

  

  走到了人少的地方,面前蜿蜒的道路一直延伸,和刚进园区时闯进你眼里牢牢抓紧的繁复不同,这片区域的风铃花树还未完全开尽,缝隙更宽敞,能看见更多的天空。

  

  即使没有颜色。

  

  一路上我就算假意不关注也能看到好几处偷偷的目光在罗渽民身上停留,被他的容貌吸引或者是举起相机时艺术家创作的风貌着迷。

  

  人会下意识寻找拍照的最美角度。

  

  罗渽民原来在前面。

  

  正是花落,他抓住时机,接连拍了好长一段时间,大约是拍到了花朵凌空的样子。

  

  “我可以看看吗?”

  

  他大概在我注意到他之前就已经发现我来了,对于我在他身后的突然出声没有感受到任何惊愕。

  

  “当然可以。”

  

  随意地,无所谓地,礼貌地。

  

  他示意我低头,把长长的相机保护绳套在我脖子上,我迫不及待查看他的照片。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

  

  直到无法向前翻页。

  

  他的确老老实实地只拍风景。

  

  “没偷偷拍下你的照片所以你生气了?”

  

  我也很诚实,“嗯。”

  

  ““如果我真的拍了你也会生气。”

  

  “对。”

  

  罗渽民好生漂亮的眼睛,凝在我身上,他在我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站定,毫无疑问的是他是罗渽民。

  

  所以呢。

  

  他照样像不打招呼就突袭的暖气流一样,笼罩冰冷的大地,笼罩我,予以苦涩的亲吻。

  

  带着血腥味的,他嘴唇干燥,唇齿摩擦间竟然渗出丝丝血印。

  

  直到我们都喘不过气。

  

  暖气流正式占据地位后一场春雨会把这难耐潮湿的回南天遗忘。

  

  他再次凑近,用带温度的唇,抿拭我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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